第(3/3)页 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打在他的眉梢上,化成水,又被风吹干。 他的眼神,深得像铁。 寒风掠过,他的披风鼓起,又缓缓垂落。 终于,他低声喃喃: “可恶的大尧人,你们到底在玩什么?” 声音极轻,随风散开,消失在茫茫雪原。 而那城门,仍旧敞开,沉默不语。 天地间,只余风声在回荡,像远处的雷。 拓跋焱勒缰掉头,心中已是一团翻滚的疑虑。 三千轻骑仍列在城外原地不动,盯着那道敞开的城门,个个神色凝重。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吩咐副将:“守在此地,谁也不许靠近半步。若有异动,立刻鸣角。” “喏!” 说罢,他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铁骑溅雪而起,疾驰如风。 风声掠耳,寒意如刀,他整个人都被雪雾吞没。 一路上,冰屑拍在盔甲上,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是战鼓在心头敲。 他心中翻涌。 ——城门大开。 这三个字如针扎在心口,让他越想越冷。 他不是没攻过城,也不是没见过诡计。 可这样“开门迎敌”的,十多年征战,从未有过。 若非计,那就是疯。 可平阳,那位大尧皇帝,或许是纨绔,或许是个花花公子……但绝非疯子。 风愈加狠烈,拓跋焱裹紧斗篷,马蹄溅起的雪浆一路向北。 不多时,远远便能看见中军的旗阵。 三十万铁骑的阵列此刻已如山峦般铺展开来,旌旗如林,风雪中隐隐闪着铠甲反光。 战鼓低沉,火盆里火光跳动,照出士兵结霜的脸。 他一骑入阵,传令旗连翻。 “前军统帅拓跋焱求见主帅!” 中军高台之上,拓跋努尔正立于风中,厚裘披肩,盔缨冻硬,整个人宛若铁雕。 他抬眼望去,只见一骑披雪而来,马如箭、声如雷。 身边亲卫低声通禀:“主帅,是拓跋焱。” 拓跋努尔“嗯”了一声,抬手示意。 拓跋焱疾驰至台下,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主帅!” 他抱拳,气息尚未稳住,脸上还带着未化的霜。 “前军已至平阳北门之外一里,探查至城下。” 拓跋努尔微微俯视,眉目不动:“如何?” 拓跋焱抬起头,目光复杂:“启禀主帅——平阳城的城门,是开着的。” 四字一出,帐前的风似乎都停了一瞬。 几名随侍的将领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开着?”其中一人忍不住低声重复。 拓跋焱沉声道:“是。属下亲眼所见,四门半掩,门内寂无一声,无旗、无人、无火,静得骇人。属下担心有诈,不敢轻动,故急来禀报。” 拓跋努尔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数息。 然后,唇角缓缓勾起,竟露出一抹兴味。 “城门开着的?” 他低声重复,语气中竟带着几分笑意。 “有意思。” 那笑极淡,却令人发寒。 “主帅,”拓跋焱抱拳,语气急切,“属下以为,此必有诡。依旧法而言,若敌弃城而逃,必毁门闭塞,或设陷于门后。可如今这门大开,反倒像是——” “像是在邀我们入内。”拓跋努尔替他接了下去,语气从容。 他缓缓转过身,望向远处那片雪雾。 风掠过战旗,猎猎作响。 “邀我们入内……呵,倒也新鲜。” 他负手而立,目光极冷,极静。 周围一众将领都不敢出声,唯有风雪在他周身呼啸。 “拓跋焱,” 拓跋努尔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带着几分揶揄, “你可知道,何谓‘不战屈人’?” 拓跋焱一愣。 拓跋努尔淡淡一笑:“这大尧皇帝,倒是会借‘势’。一座空门,便让你这等智者都心生忌惮。” “主帅,此非胆怯——”拓跋焱刚要辩,拓跋努尔摆手打断。 “我知道你不怯。” “你怕的是未知。” 他缓缓踱步,脚下的雪发出低沉的“咯吱”声。 “可这世上的未知,多半也就如此。” “若那城真空,你退,是错。” “若那城有伏,你进,也未必死。” “有时候,想破计的人,反被计所缚。” 他言语淡淡,却字字如铁。 拓跋焱沉默了。 他知道主帅的性子——如铁一般的果断。 可这一次,他心中仍有那股难言的焦灼。 “主帅,”他再次抱拳,声音低沉而恳切,“属下并非不信勇,只是这平阳之事,实太过怪异。雪迹之密、门开之静,都不合常理。属下请您暂缓半日,待我遣人试探,再定攻守。” 拓跋努尔微微一笑,抬眼看他。 “你方才说——门开了,是吧?” “是。” “那就好。” 拓跋努尔缓缓点头,唇角的笑意愈深。 “既然开着,那我们何不看看,他们想请谁进去。” 他转身对副将道:“传令,全军暂止于北三里列阵。命弓骑散开,戒备两翼。” “另调五百重弩,随我至前阵观城。” 他语气极轻,却透着一股压不下的劲。 “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主帅!”拓跋焱一惊,上前一步,“此事万万不可——” 拓跋努尔抬手止住他的话。 他那双眼,冷得像刀。 “焱,你可知我为何让你去探?” 拓跋焱一怔,未答。 “因为我信你的谨慎。” “可我也知——你太谨慎。” “若三十万大军因你的一念退半步,那便不叫战。” 他语气极静,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去吧。” “既是你发现的,那就由你领五百骑随我同行。” “我倒要看看,这位大尧天子,是在请我们进他的坟,还是在等我们送他上路。” 风猛然掠过,吹起他披风的下摆,猎猎作响。 那一瞬,拓跋努尔整个人仿佛化成了一柄寒刀—— 锋利、冷彻、不可撼动。 他策马前行,声音沉如雷。 “传令下去——诸营列阵,不得妄动。待我一令,再定攻守。” “喏!” 号角声回荡,传令骑飞驰而出。 拓跋焱站在原地,看着主帅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那背影高大,裘袍翻飞,宛若铁山。 可在那铁山之下,他却分明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风雪再起,天地一色。 平阳的方向,依旧寂静无声。 三十万铁骑的旗帜翻卷着,一层层铺向地平线。 拓跋努尔立于阵前,眸光如电,望着那道敞开的城门,唇角微勾。 “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轻声道。 那声音,被风卷起,消散在无尽的雪中。 然而在那片茫茫的白里,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 正在静静地,回望着他。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