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白华为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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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顿时肃然起敬:“既然是陈老板的朋友,那自然是要关照的了。”

    见瑜听他说认识陈鸿望,顿时放心了大半,也没注意到对方的笑有些意味深长:“……今晚正好有趟船要回上海那边,我们一定把你安安全全送走。”

    那人把见瑜带到海边附近的一间木棚里,和其他准备逃难的人一起等待着夜晚的来临。

    临近黎明前夕的等待是最漫长又令人煎熬的,见瑜一个人静静坐在角落里时,脑海中一幕幕浮现了这些年在港岛的日子。从幼年被送到这里后,她小半生的几乎都在这座岛屿上度过,若不是前两年终于回上海待了一段时日,只怕她整个少女时期都没能逃离过这座岛。

    见瑜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家中唯一一个正室所出的女孩,却只能和这三个所谓的姐姐落了同样的待遇,被送到姑母温静姝身边教养,只为日后好嫁一个家里满意的人。像温见宁她们那样的人尚且都有羞耻心,知道做别人眼里的花瓶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是她呢。

    而且明明她才是所有人最聪明、最优秀的那个,却被温静姝故意视而不见,让她只能乖乖地跟在另外三人身边,连争抢的资格都没有。

    若说起初只是不满,随着年岁的增长,到后来就成了一股无处发泄的怨恨。

    凭什么,父母要那样对待她;凭什么,凭什么她要和温见宁她们那样的人相提并论。

    怀着这样的心思,她一开始只是在另外几人中来回用言语挑拨几句,再到后来告密、故意误导、挑拨见宛她们一些事,她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本领,只要用几句话,就能在不经意间达成自己的一些目的。

    其实见瑜自觉她其实也并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事,不过是轻飘飘说了几句话罢了,坏事都是温静姝干的,男人也是她们自己选择的,怎么能把一切都怪到她头上来呢。不过她做过什么,那三个人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不知不觉中,夜幕悄然垂落。

    她跟随众人穿过崎岖的山路,到了一处岸边,准备稍后上船离开。

    今晚的月色很好,皎洁的圆月破开层层乌云,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洒下无尽清辉。海上的风并不算大,细浪轻柔地拍打着沙滩,仿佛也在为她饯别。

    见瑜的脸上不知不觉浮现了笑容。

    等她回了上海,哪怕家里再怎么想忽视她、利用她,至少她也能比被留下的那三人过得好。

    而那几个人,恐怕只能永远留在这座岛上了。

    逃难的人太多,大家纷纷排队上船,见瑜正在耐心地等待着轮到自己时,那个为首的中年人对她招手道:“这位小姐,你过来一下,陈老板有些东西要我交给你。”

    她不明所以地走了几步,正要过去,突然后脑勺被人重重一击。

    见瑜只觉头晕目眩,脚下踉跄几步,顿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饶是她再怎么聪明,也想不透对方为什么会突然翻脸,只能不甘心地慢慢倒下。

    陷入永恒的黑暗前,见瑜只来得及想明白了一件事——

    上海,只怕她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

    阁楼上,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仍在书桌的一角亮着。

    温见宁披着外套伏案写日记,突然听见绣道:“你说,见瑜这会走到哪里了呢,是到了广东,还是仍在船上?”

    她没好气道:“怎么,你也想跟我再讨张签证?”

    见绣伸手打了她一下:“可别不识好人心,我若是想跑,早就把你丢下,一个人跑得远远的了。只是见瑜这孩子,真是让人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听她这样说,温见宁沉默了半晌才道:“她以为她得了便宜,可就算她拿了那张签证,也未必真能跑得出去,若是运气不好,只怕连港岛都出不了。”

    见绣顿时悚然一惊:“为何这样说?”

    温见宁淡淡道:“我只是猜的,世道这样乱,她再怎么聪明,会耍些不入流的小心思,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没有人护着,她这一路可不好走。更何况日.本大使馆的签证,哪是一般人能得了的,稍有不慎,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她那样一个自负聪明的人,却连这点都看不透,早晚是要吃亏的。”

    见绣叹了口气:“反正她人已走了,咱们又算不上人家的什么人,还是不管了。”

    于是她们就真的再也没有提起过见瑜这个人和这件事,仿佛这些对于她们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那般,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只有见宛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为此还折腾了好几天。

    她的折腾无非也就那一套,骂温见宁无情无义,有能逃离的法子却不肯告诉她;骂见绣没有良心,从小到大她对她那样好,有了好事也不告诉她;骂见瑜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居然拿了签证自己就跑了。可无论她再怎么怨天尤人,也无法改变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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