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千山万山如火发-《寒门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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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西二辅军从一开始作乱,都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内。
    说来可笑,这三辅军的建立,他章越也是借鉴历史上的蔡京。
    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蔡京以迎合徽宗续父兄变法之意第一次任相时,政绩卓著,同时为了日后收复幽燕。
    他在京城设四辅镇,以澶、郑、曹、拱州为四辅,作为辅州,每辅屯兵二万,让亲信宋乔年、胡师文为将领。
    蔡京这般举动引起了宋徽宗的猜忌,他的第一次罢相,其中有一项罪名也是任人唯亲,在辅军中安插亲信。
    蔡京被这个借口打倒了。
    这当然是徽宗时的事。
    而蔡确以为自己建三辅军,也是为了如历史上的蔡京那般染指军权,安插亲信。
    所以自己罢相后,蔡确重新安插他亲信至三辅军,将自己的人逐步清除出三辅军。
    不过蔡确还是将自己看低了。
    纯属于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自己意岂在于此。
    司马光也忘了,神宗时为何要变法?
    还不是英宗登基时,拿出一千五百万贯,一千一百万贯犒赏京营,四百万犒赏文官。
    还不是这茬子事导致国库空虚,否则变法的由头从何而来呢?
    现在除了禁军,朝廷还有六万的三镇辅军要养呢。
    当时事可谓是历历在目,当时司马光自己作表率拒绝封赏,当时身为小臣章越对司马光的高风亮节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以财帛驭兵,再使‘丰亨豫大’坏人主心术,让朝廷开支无度,尾大甩不掉,这正是蔡京五任宰相的秘诀啊。
    想到这里,章越重新闭上眼睛,于无声中坐禅。
    仿佛汴京城中这场烽火,与他毫不相关。
    ……
    汴京的各个街道上,禁军与辅军士卒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兵备库被锁着,禁军没有兵刃,只是做个样子。至于开封府的军巡院虽有刀枪在手,但如何敢拦辅军士卒。
    所幸辅军军纪尚存,沿途商铺民居未受惊扰,
    只是一队人马冲到司马光府邸,为首的士卒抡起刀鞘猛砸朱门,厉声喝道:“祸国殃民的司马十二,速速滚出来受死!
    这位当朝执政竟寒素至此,既无扈从亲兵,更无高墙深院。相较之下,不远处的吕公著府邸虽大门紧闭,却见家丁持械踞墙,戒备森严。
    但司马光虽官至执政也不过如此。
    几个老仆哪拦得住这些官兵。
    司马光本人是怒不可遏,有禁军士卒竟在旁指点:“那穿葛袍的便是司马君实!“
    辅军们越围越多,对着司马光府邸不断捶门声言,要抓着司马光游街。
    正当府门被撞开,辅军冲入司马光府邸时。
    几个老仆应声被几名辅军冲倒,辅军们直接用刀鞘往他们身上招呼。
    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辅军,这时郭林,范祖禹二人横身拦在司马光的身前。
    郭林怒叱道:“尔等今日竟以兵刃胁当朝宰执!”
    范祖禹紧接着横挡司马光身前道:“司马公力行仁政三十载,尔等却听信谗言欲行桀纣之事!”
    众辅军见二人如此纷纷道:“措大莫要送死!”
    “司马光蛊惑太后,欲废新法,断我辈粮饷!今日非要讨个公道不可!”
    司马光道:“命已如此,还言何事。”
    却见司马光道:“今东辅军因赏赐裁减而哗变,西辅军以兵谏胁朝廷——此非士卒之过,实乃老夫之失!”
    说到这里司马光对郭林,范祖禹道。
    “你们二人奏报朝廷,便道杀老夫这些士卒无罪!不要追究一人。”
    众辅军闻言面面相觑。
    郭林范祖禹皆是垂泪道:“老师。”
    司马光摘下发簪,夜风吹散他早已花白头发。
    司马光仰天举起双手,大声道:“先帝在时,新法苛敛民财以充军饷,保甲、免役之法使百姓骨肉离散,而国库所增几何?却养出这些骄兵悍将!”
    “老臣上疏请废新法,正为剪除这等弊政根源。岂料诸公阳奉阴违……今日兵谏于汴梁,明日便是烽火起于边关!”
    “我万千百姓实苦!苍天待黎民何薄!”
    众辅军对视一眼撤下。
    ……
    皇城中。
    高太后早已从夜中惊醒。
    “启禀太皇太后,陈桥驿失火了。”
    高太后在榻上道:“不是说好了,只是几个辅军闹饷吗?”
    张茂则道:“不仅是东西二辅,连三衙也参与了。”
    高太后一惊披衣而起,旋即定了定神道:“告诉三衙,朝廷的恩赏冬衣会一钱不少地发下去。”
    “都堂不出这笔钱,便从内藏库出。”
    高太后决断惊人,听说部分禁军也参与后,知道其中干系极大,立即下了决定。
    张茂则道:“如今之策,你还请太后移驾。”
    高太后正色道:“老身就在这宫里哪都不去。”
    “要死便死在这宫里,死了也是大宋的太皇太后!”
    顿了顿高太后对张茂则道:“你们要老身移驾,还不如多思退贼之策!”
    “不如太后从大名府,相州调兵进京?”梁惟简问道。
    张茂则立即道:“那边应对着辽国。七十万辽军大军压境,一旦撤回来,辽军趁虚而入怎办?”
    “这镇守大名府的章衡,也是章党。”
    高太后道:“火烧眉毛,这些都顾不得了。”
    “章衡也是朝廷的臣子,明日就让枢院下令!”
    “那三辅那边?”
    高太后道:“胆敢叛乱者,定罚不饶!”
    张茂则道:“太皇太后,当年仁庙时,也有宫中禁军参与作乱,文相则以息事宁人为主张,不作追究。”
    “不如暂以宽赦作乱辅军。免得这些人铤而走险。”
    高太后想了想道:“也罢,暂作赦免,其余日后再说。”
    片刻后,有人禀告道:“启禀太皇太后,枢密使章惇被当街刺杀!如今生死不知。”
    连枢密使章惇都被刺杀,此事着实不小。
    高太后立即道:“持诏,立即告谕辅军士卒天亮之前回营者,一律既往不咎。”
    “只要天明之后,让枢密院下令便可平定叛乱。”
    顿了顿,内侍入内禀告道:“已有叛军已是直驱西华门宫门而来。”
    “持宫殿的钥匙者不知下落。”
    “他们为首要面圣!”
    众人皆惊直入西华门,居然毫无阻拦。
    高太后对梁惟简道:“你去问一问,稳住这些人。”
    旋即高太后对众内侍道:“随老身去寻陛下!”
    ……
    梁惟简手持佛尘急匆匆来到西华门,远处辅军晃动的火把,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宫门已是落锁,但驻守在城下的禁军不知是何去处。
    梁惟简看见西华楼上只有少许禁军驻守,各个都是无精打采的,雉堞上还有禁军在笑闹,至于宫城之下的大小街道都已被辅军封锁。
    一名右手包扎红布的将领被放入城楼。
    梁惟简问道:“尔等在做什么?今日之事太皇太后可以开恩,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尔等速速散去便是。”
    这名将领抱拳道:“启禀中官,末将只问一句,辅军为抗辽而设,如今朝廷既罢新法,又裁三镇,连冬衣都克扣。”
    “他日辽骑南下,谁为天子守这汴梁城?”
    梁惟简道:“荒谬岂有这等之事,你们莫要听人编排。此乃谣言!”
    “朝廷再如何,也不会克扣尔等的钱粮犒赏。”
    “太皇太后已是下旨补发三衙犒赏,由内帑出。”
    将领迟疑了片刻道:“还请太皇太后还政陛下,罢司马光门下侍郎之职,我这边便撤军!”
    “好胆,你们竟敢如此要挟朝廷?”
    “并非要挟,而是三军之志!”对方义正严词正色言道。
    借着火光,梁惟简这才看清对方尚带稚气的面容。
    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郎。
    他忍不住道:“你年纪轻轻有今日也不易,家中也有父母,何苦从贼,犯此祸及妻儿的滔天大罪!”
    将领道:“末将早已以身许国。”
    “只要此生能见朝廷收复幽燕,踏破贺兰山阙,末将又何惧一死!”
    旋即将领磕头道:“还望太皇太后伏允。否则请赐末将一死!”
    “你走吧!今日不会杀你!”梁惟简拂尘一挥,挥了挥手道。
    说完这名将领被带下西华门。
    ……
    “点菜,斟酒!咱们今夜看戏!”
    章楶给章直倒了一盏酒。
    章直道:“质夫,咱们这般不好吧!”
    章楶笑道:“子正,你还看不出吗?”
    “这些辅军闹事,虽乱但不暴戾,都留着分寸呢?”
    “你看看到如今除了烧了一个陈桥驿,打出让太皇太后退位的口号,还有什么激烈之事吗?”
    章直点点头道:“倒是。可见这东西二辅军,平日治军甚严。”
    章楶道:“不仅如此,这背后有人在操弄呢。”
    “你莫要着急,先吃一碗冷淘看戏吧!”
    章直目光一凛问道:“何人在背后操弄?”
    章楶叹道:“保死党之志而济之阴谋,你道是何人?”
    章直惊道:“章子厚?”
    章楶默然片刻后道:“不止……”
    ……
    对方回到城楼下一间宅院道:“太皇太后已下发禁军犒赏,唯独对辅军一字不提。”
    宅院中十余人道:“还等什么,只有兵谏了!”
    众人迟疑中。
    一人入内道:“开封府已是被拿下了。”
    众人轰然叫好。
    为首的将领道:“你们回到各自指挥中,随我一并入宫!事若不遂,直叩宫门!”
    众将领闻言又恢复了迟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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