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豁牙孙觉得魂体有些僵,他慢慢蹲下,捡起地上那块沾了灰的阴炁饼。 饼还是焦糊的,带着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阴尘味。 他捏在手里,却怎么也塞不进嘴里。 他的目光,和街面上无数道躲闪的目光一样,不由自主地、死死黏在了那些灰扑扑、沉默矗立的影子身上。 他们像一排排从乱葬岗黑土里长出来的石头。 冰冷,坚硬。 纹丝不动。 巷子深处,一个断了腿的老鬼,用破陶盆煮着稀薄的魂汤。 往日巡逻的阴兵路过,少不得要“尝”一口,有时干脆连盆端走。 此刻,一小队背着黑管子的鬼兵整齐地踏着《八项注意》的调子走过巷口,沉重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老鬼浑浊的魂火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把陶盆往墙角阴影里藏了藏。 那几个鬼兵步伐一致,目不斜视,仿佛巷子里弥漫的那点微薄魂汤香气根本不存在。 直到队伍尾巴最后一个年轻鬼兵走过,脚步似乎顿了一下。 老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鬼兵侧过头,魂火扫过角落里的老鬼和那盆寡淡的汤,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正了正头上那顶用枯藤和碎骨勉强编成的头盔,加快两步,追上了前面的队伍。 整齐的脚步声和口号声渐渐远去。 老鬼僵在原地,抱着那盆温热的汤,破陶盆粗糙的触感抵着他冰冷的魂体。 巷子里只剩下死寂。 许久,他才像是被抽了骨头般软下去一点,低头看着盆里微微晃荡的浑浊汤水,浑浊的魂火剧烈地跳动了几下,最终化为一声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的呜咽,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西街的“悦来”车马行(实际就是几头瘦骨嶙峋的怨气骡子和几架咯吱作响的骨车)门口,胖掌柜魂体紧绷地缩在门板后,只露出一只眼睛。 他亲眼看见一队灰衣鬼兵沉默地接管了街对面原本属于城主府税吏的小楼。 那些往日趾高气扬、恨不得刮地三尺的税吏鬼影,此刻像被拔了牙的老鼠,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新来的鬼兵没有踹门,没有翻箱倒柜。 领头那个脸上有道深刻刀疤的鬼魂(后来他听喊话的知道那是个代理队长)只是站在门口,用不高但清晰的声音宣布:“原城主府所属,即刻起解除职司!此地由乱葬岗军管处接管!清查造册,望尔等配合!凡无血债者,清查后自行散去!” 没有打骂,没有勒索。 那个刀疤代理队长甚至让手下两个鬼兵帮着一个吓瘫在地上的老税吏扶了起来。 整个过程冰冷得像在处置一堆废弃的柴火。 胖掌柜看着往日盘剥他最狠的那个尖嘴税吏,此刻瘫软如泥地被两个灰衣鬼兵架着胳膊拖走,脸上那惊恐绝望的表情绝非作伪。 他悄悄关上门板,背靠着冰冷粗粝的木料,才发觉自己破烂的魂袍里层,那点稀薄的阴气凝成的冷汗,竟然浸透了一片。 这不是恐惧,是一种更深的、让人心头发慌的茫然。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规矩……真按那劳什子‘注意’来?” 城主府巨大的兽骨门楼前,往日盘踞着两队凶神恶煞的亲兵,青面獠牙,魂火凶狠,进出者无不被其阴冷目光剐蹭几遍,稍有不顺眼便是锁链加身。 此刻,那两扇象征着咵艋无上权威的巨门敞开着,门楼上象征幽影城的惨绿鬼火旗帜已被扯下,胡乱丢在台阶旁,踩满了灰扑扑的脚印。 取而代之驻守在门前的,依旧是那种穿着破烂、背着黑管子的灰衣鬼兵。 四个,分列两侧,站得笔直,像插在门前的四杆标枪。 他们不说话,魂火在头盔的阴影里平静地燃烧,警惕地扫视着空旷的广场和远处窥探的幽魂,却对偶尔路过的、战战兢兢的居民视若无睹。 一个裹着破旧魂布的老妇,挎着个破篮子,篮子里装着几个刚从城外荒地挖来的、品相极差的阴薯。 她佝偻着腰,习惯性地想从远处绕开那森严的府门。 脚步挪了几步,她鬼使神差地停下,浑浊的魂火瞄向那四个沉默的“柱子”。 犹豫,挣扎。 最终,一股或许是积压了太多太久的、对“城主府”三个字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怨恨,竟压倒了理智。 她猛地吸了一口并不存在的“气”,埋着头,朝着府门那条铺着黑石板的主道,直直地走了过去! 脚步踉跄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近了……更近了…… 她已经能看清门洞里更深处游弋的灰影,能感觉到那四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没有呵斥! 没有锁链破空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 她几乎是闭着眼冲过了那扇巨大的门楼! 预想中的剧痛和黑暗并未降临。 她冲出了十几步,才敢停下,颤抖着回头。 那四个鬼兵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其中一个似乎在她冲过时微微侧了侧头,头盔下的魂火扫了她挎着的破篮子一眼,仅此而已。 目光平静得像扫过路边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 老妇站在原地,挎着篮子的手抖得厉害,篮子里干瘪的阴薯也跟着簌簌作响。 第(2/3)页